每年中秋节,我们家都会一起制作传统月饼。这个延续三十年的习俗,早已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。当金桂的香气浸透整个厨房,奶奶总会从檀木箱底取出珍藏的苏式月饼模具,那些雕着缠枝莲纹的铜制模具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,仿佛在诉说岁月沉淀的故事。
第一次参与月饼制作是在小学三年级。记得那天清晨,我踮着脚尖站在料理台边,看奶奶将低筋面粉倒入青花瓷盆。她布满皱纹的手掌轻轻揉捏面团,面团在掌心转着圈,渐渐舒展成半透明的云朵。"小馋猫要记住,和面时手腕要像转笔筒那样匀速。"奶奶的叮嘱混着面粉的清香,在我记忆里生了根。那时的我总嫌揉面枯燥,直到发现面团在掌心变软时,会发出"噗噗"的排气声,才学着用指尖感受面团的呼吸。
真正开始独立制作是在高中暑假。那天我特意早起,把从苏州采购的苏式月饼馅——玫瑰豆沙和椒盐核桃仁准备好。按照食谱比例称量时,电子秤突然失灵,我急得满头大汗。奶奶笑着递来祖传的戥子:"老手艺人的量具,眼睛比秤准。"她教我通过观察面粉颗粒的粗细判断湿度,用竹制量杯替代电子秤。当第一块自制的月饼在烤箱里鼓起金黄的边角时,我忽然明白传统工艺的温度不在于精确的数字,而在于人与物之间的默契对话。
最难忘的是去年中秋。面团在模具里总是粘不住花纹,我试了三次都失败得灰头土脸。奶奶端来一碗桂花糖水:"做月饼就像做人,不能总想着完美。"她示范如何用毛刷轻扫模具,再倒扣在撒满干粉的案板上。当我终于做出纹路清晰的月饼时,糖水在舌尖化开的甘甜,竟与模具里绽放的莲花同样清雅。原来传统手艺的精髓,在于接纳过程中的不完美,就像中秋月总会有阴晴圆缺。
今年制作月饼时,我特意给模具刻上全家福。奶奶用银针在铜模边缘勾勒出我们祖孙三代的轮廓,爷爷的烟斗、我的书包、小妹的奶瓶在缠枝莲纹间若隐若现。烘烤时,烤箱指示灯的红色光点在深夜显得格外温暖,仿佛连月光都透过玻璃窗,为我们的创作增添灵感。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厨房纱帘,十八个印着全家福的月饼正在冷却架上泛着温润的光泽,像一串凝固的月光。
如今站在灶台前,我依然能清晰记得面团在掌心转动的韵律,模具与案板碰撞的清脆声响,以及烤箱计时器滴答作响的节奏。这些声音编织成独特的记忆密码,让我懂得传统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流淌在血液里的生活智慧。每当咬开酥皮露出绵密馅料时,甜味在舌尖绽放的瞬间,仿佛能听见奶奶说:"记住,月饼里装的不只是糖馅,还有代代相传的温度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