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飘来一缕桂花香，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。李老师站在讲台前，左手扶着讲台边缘，右手轻轻叩了叩黑板，粉笔尖在黑板上划出清脆的"啪"声。后排几个男生正偷偷传阅着漫画书，她却像早就算准了似的，突然转身从讲台抽屉里掏出一包纸巾，"谁感冒了？"她笑着问，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传纸巾的小胖后脑勺上。这个画面像被按了暂停键，让我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飘雪的早晨。

那时我刚转学来镇中学，总被同学起外号。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，李老师会特意把我的卷子夹在最上面，用红笔在错题旁画个笑脸。有次解方程连续错了三道，她没让我罚抄，而是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，说："错误是进步的载机。"那天我第一次发现，粉笔灰落在她深蓝色的毛呢外套上，像撒了层细雪。后来每次考试前，她都会在课桌角塞个苹果，果皮上用圆珠笔写着"再试一次"。

记得初三那年流感肆虐，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。李老师把感冒的学生都叫到办公室，用保温杯装的热姜茶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。她教我们用盐水漱口，自己却把最后半包板蓝根全塞给我。午休时总能在空教室找到她，趴在窗台上批改作业，眼镜滑到鼻尖，保温杯里的枸杞沉沉浮浮。有次我趴在课桌上睡着，醒来发现她正用冰袋敷我发烫的额头，笔记本上记满了我落在课上的笔记。

毕业典礼那天，她破天荒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。在《送别》的合唱中，她突然走到我身边，轻轻握住我的手。我闻到她掌心的粉笔灰味道，混着淡淡的茉莉香。后来才知道，那天她刚做完甲状腺手术，却坚持要参加我们的告别仪式。散场时她塞给我个牛皮纸袋，里面是手抄的《飞鸟集》选段，扉页写着："愿你的灵魂永远有诗意的栖居。"

去年教师节回母校，撞见她正在给新生上第一课。阳光穿过她花白的鬓角，在讲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女生问："老师，为什么粉笔要擦得这么干净？"她笑着举起粉笔："因为知识本该像粉笔灰，落在哪里都能生根。"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，我忽然想起她当年折的纸飞机，原来有些爱早就在时光里悄悄折翼，只为等待某个起风的午后。

此刻我合上笔记本，钢笔在纸面洇开一朵墨花。李老师的故事像根细线，把十二年的光阴串成珍珠。那些被粉笔灰染白的鬓角，保温杯里永不凉的热茶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，原来都是时光写给教育最美的情书。当暮色漫过教室的窗棂，我仿佛又看见她站在讲台前，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"爱"字，每个笔画都像在空中划出温柔的弧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