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假的清晨总是裹着薄雾,像被谁打翻的牛奶罐,在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。我缩在被窝里刷手机时,楼下传来"咚咚咚"的敲门声,母亲探进半个身子递来保温杯:"喝点姜茶,昨天你爸在工地摔了腿。"热气氤氲中,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冬天不再只有电子屏幕的冷光。
第一个温暖来自老式单元楼。每天清晨五点半,对门王奶奶总会准时用竹扫帚扫雪,沙沙声惊醒了整栋楼。她总把扫好的雪堆成小山,说是给楼下流浪猫当窝。那天我起早贪黑赶作业,开门时踩到结冰的台阶摔了个趔趄,王奶奶举着拐杖冲出来扶住我,棉袄上还沾着昨夜扫雪的雪沫。"丫头别怕,我给你熬了姜汤。"她颤巍巍从灶台端出砂锅,蒸汽在晨光里织成朦胧的纱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每天凌晨扫雪是为赶在早市前把最后几根白菜搬回家,却总把最暖和的姜汤留给晚归的孩子。
社区活动中心的玻璃门上结着冰花,却挡不住腊月二十八那天的热闹。穿红棉袄的孩子们在贴春联,张叔叔握着我的手教写"福"字,墨汁沾上他冻得通红的手指。"我闺女在南方工作,今年春节回不来了。"他说话时,窗外的雪正纷纷扬扬落下来,却盖不住他眼角的笑纹。我们蘸着红纸,把"福"字倒贴在每户人家的门楣上,王奶奶把新写的福字贴在我家,金粉写的"春"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张叔叔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红包:"给每个帮忙的孩子,买糖葫芦的。"
最意外的温暖来自除夕夜的急诊室。我发着高烧在值班室写作业,突然听见走廊传来哭声。推门进去看见护士小周抱着台破旧的投影仪,墙上贴着褪色的"祝大家新年快乐"。原来她父亲住院,想看春晚却买不到票。"我们科有个秘密影院,"她把投影仪架在输液架旁,"只要有人帮忙找电影资源,就能在病房放一晚。"我翻出珍藏的《流浪地球》,当《春节序曲》响起时,十几个病友举着手机电筒在病房里打光。护士站传来消息,院长刚好路过,看见此景后悄悄往每个病床下塞了盒润喉糖。
元宵节那天,我在社区公告栏看到张叔叔的留言:"下周三有场电影放映,记得带保温杯。"当我抱着母亲新买的电磁炉出现时,发现王奶奶、小周和几个病友都来了。银幕上播放着《小橘灯》,张叔叔用投影仪投出我们贴福字的照片。片尾字幕时,小周突然提议:"不如我们组个互助小组?"大家纷纷在便签上写下特长:王奶奶教剪纸,张叔叔通下水道,我负责整理健康手册。便签纸在春风里翻飞,像一群彩色的蝴蝶。
暮色中的社区广场亮起灯笼,我捧着热气腾腾的汤圆走回家。单元楼的积雪早已融化,但门楣上的福字还倔强地挺立着。手机弹出母亲的消息:"你爸已经能拄拐走路了。"抬头望见对面楼宇的万家灯火,忽然明白温暖从来不是宏大的叙事,而是王奶奶扫雪时抖落的雪沫,是张叔叔冻红的手指沾上的墨汁,是急诊室里摇晃的投影仪,是便签纸上晕开的蓝墨水。这些细碎的光点,最终汇聚成照亮寒冬的银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