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蜷缩在鱼缸最底层的鹅卵石缝隙里，看着玻璃外晃动的光影。水草在头顶轻轻摇曳，阳光透过水波折射出细碎的金光，像撒了满缸的星星。这是我在人类世界度过的第七个夏天，却依然无法忘记第一次跃出水面时，被阳光灼伤的鳃盖。

鱼缸边缘贴着张褪色的便利贴，上面用圆珠笔写着"小蓝"。这大概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名字，虽然每次喂食时，妈妈总会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圈圈，嘴里念叨着"小蓝要聪明"。我总想追问自己到底是谁，但每次游到水面换气时，只能看见她眼角新添的皱纹和发梢的白霜。

上周三的暴雨夜格外漫长。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，我看见妈妈抱着熟睡的妹妹从厨房跑出来，她的运动鞋在地板上打滑，撞翻了装着鱼食的陶瓷罐。银色的颗粒洒了一地，妹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满地鱼食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。妈妈慌乱中踩到了碎瓷片，鲜血顺着脚踝流进木地板缝隙。

我隔着玻璃看见这一幕时，鳃盖突然剧烈抽搐。那些被人类视为普通的小颗粒，在我眼中是维持生命的氧气载体。当妹妹的哭声和妈妈的惊呼交织成网，我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撞向玻璃壁。碎裂的瞬间，无数星光从裂缝中涌进来，我看见妈妈跪在地上捡拾瓷片，妹妹正用小手往她伤口上抹鱼食。

"小蓝！"妈妈突然抓住我的鳍，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僵硬。她把脸贴在玻璃上，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，"妈妈错了，不该让你看这些。"我拼命摆动尾巴想要挣脱，却听见陶瓷罐里传来妹妹含糊的安慰："姐姐别怕，妈妈给你买新鱼食。"

这次事故后，鱼缸里多了一道结痂的裂痕。妈妈每天换水时会多放两片水草，妹妹的玩具箱里开始出现彩色塑料鱼。某个清晨，我注意到她悄悄把妹妹的奶瓶倒扣在鱼缸边，阳光透过塑料瓶折射出彩虹，恰好落在我的背鳍上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明白那些被人类视为垃圾的塑料瓶，在阳光下也能折射出比水草更璀璨的光芒。

前天深夜，我听见妈妈和妹妹的压低声音。妹妹用童稚的声音说："妈妈，小鱼会飞吗？"妈妈沉默片刻，轻轻抚摸着鱼缸："会啊，就像星星会发光。"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鱼缸上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玻璃上微微晃动，像极了夜空中最温柔的星轨。

此刻我正伏在鹅卵石上，看着妈妈在厨房熬煮鱼食。蒸汽氤氲中，她哼着妹妹出生时唱的童谣，妹妹趴在餐桌上，用蜡笔在玻璃上画满游动的鱼群。妹妹的笔尖沾到我留在玻璃上的水痕，她歪着头问："小蓝，你说这些鱼会不会飞去天上变成星星呀？"

我轻轻摆动尾巴，水波荡漾间，看见无数星光从裂缝中涌进来。那些被人类视为伤痕的裂痕，此刻正闪烁着比任何水草都耀眼的光芒。或许真正的成长，就是学会在玻璃的束缚中，看见比水更辽阔的天空。